每次向外界介绍自己的职业,说到记者后大家的反应常常是“哇哦好刺激”“用粤语交流吗”……当然也有些懂行的朋友委婉暗示,“性价比不太高吧?”(其实就是事多钱少)香港媒体行业的工资是出了名的低,但本人毕业后,仍然义无反顾直奔传媒行业。
本科汉语国际教育、研究生创意媒体的我,来香港之前从没想过自己会留下来做记者。业内有一句话“读新闻传播的很多最后都不做新闻”,其中的原因不言而喻。而我,就是那个半路出家成为传媒人的“外行人”。
2018年研究生毕业后,我与很多应届毕业生一样,面临“回去”还是“留下”的选择问题:一边是日新月异文传业如火如荼的内地,另一边是连移动支付都没普及却被我爱得深沉的香港;工作选择上也面临两难:一边是发展火热的字节跳动运营岗,另一边是传统媒体的记者岗位。
我手握两个offer,迟迟下不了决定,直到某天实习结束,和朋友在旺角吃饭。入夜后的油尖旺人潮涌动、霓虹闪烁,街边的小吃摊和这个城市都在冒着热气,对比九龙塘的宁静和心无旁骛的学术氛围,这里更像是港片和童年记忆时的香港。我突然意识到如果现在走了,我一定会挂念这座城市,我会不甘心。第二天,我就给报社打电话,定好了入职时间,在香港的记者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选题、采编、发布稿件,日常喜欢说说写写的我,涉及文字工作并不是特别难的事。但记者是一个与各行各业沟通交流的工作,我负责跑的口刚好需要与香港不同行业、不同社群和组织保持联系,语言成为我入行的第一道拦路虎。
害,北方人谁还没个学粤语的时候呢。我清晰记着第一次采访在红磡某酒楼,我一边在脑海里默念着准备了好几遍粤语版的自我介绍和提问,一边按时走到工作人员面前:“雷猴,我系xxx嘅记者……“还没等我说完,热情的潮汕乡亲就对着酒楼里面喊:“xxxx!xxxxxx!xxx!!!”我:???救命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正困惑着,这位好心的工作人员已经拉着我进入坐满几百号人的大厅,大型社死现场安排完毕。
也许看我比较亲和,也可能大家习惯了主动和记者交流,一进场子我就被团团围住,忙不迭递名片、寒暄,然后按照我当时的粤语水平——尬聊。我一边拿着录音笔记录台上某议员的讲话,一边用粤语和普通话掺杂着与他人交流,心里怪不好意思的。要是平时不会粤语就算了,做了记者更应该试着站在从他人的语境和场景思考和提问。第一次“出师不利”让我下定了好好学粤语的决心,将每次采访看作挑战和进步。
刚入行时,听到过一个笑话:2017年,香港知名企业家吕志和在一次业绩会上回答记者问题,“你们记者最起码都有4、5万的薪金,只要储5个月,就能储够首付啦。”听完这个笑话,一边感慨上流人士不懂民间疾苦,另一方面也问自己:每天风里雨里拎着大包小包,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图什么?
说到这个问题,就不得不讲讲记者的薪资了。记者主要分为电视台、电台、报章杂志及多媒体记者,按照不同的采访领域又可以分成不同的采访口,接触到各式各样的人。一般来说,刚入行的记者薪资都在13k左右,直接拉低毕业生薪酬水准,更低的人工可能只有9000左右。比如我有个早两年入行的朋友,跑最辛苦的港闻线,日夜颠倒不说,一个月只有1万块,拿到的工资刚够付房租,捱了半年之后跳到了公关行业。
赚钱不容易,晋升也不易。做得年份长并不意味着能够更快晋升,一般来说,3年是一个坎儿,很多记者都会在第三年跳槽或转行。一方面是对传媒圈有了比较深的认识,积累了一定的人脉和资源,另一方面是媒体行业过低的天花板让很多人一眼望到了头。毕竟,从记者再到高级记者、到采访主任和主编的路,并不好走,更何况这两年的传媒业发展的愈加艰辛,不必要的束缚实在太多。
“2008年,我跟着汶川抗震救灾的大部队一起去汶川采访,那时候一起去的xxx早在10年前就不再做记者了;我跟着前国防部长随团访问美国,也连着做过半个月的直播,如果不是真正喜欢采访、喜欢做记者,很少有人能够坚持到最后。”公司的首席记者有一次酒后吐真言,劝我想转行的话要趁早。
的确,我身边已经走了很多人。同期进来的几个大陆同事,回北京做了公关或内容创作,还有的回去在政府机构做公职,混迹在香港传媒圈的熟面孔也走得七七八八。经常在一单采访上发现相熟采访机构来了业务刚上手的新人,畏畏缩缩地不敢上前提问,对一些重要人物的名字和头衔也不熟悉,只能干站在旁边“吹冷风”,这也造成了记者一行常常“青黄不接”的问题。
软性的魅力
在重文轻商的古代,“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在商业社会,金融医学教育等技术门槛更高的行业是实用之选。当我问起身边转行的记者们,每个人的主观理由都各有千秋,最核心的问题就是钱给得太少。比如一位从传统媒体跳到金融业的姐妹,做了两年记者后,放弃了毕业时的“传媒梦”,对生活充满好奇的她对金融逐渐产生了兴趣,打算继续在金融业深造。也有的姐妹在采访中认识了商界高官,进入相关政府机构工作,虽然工资翻倍,但因为压力太大、内容枯燥,做了不到一个月就辞职重新回到传媒业。
而记者的眼界和工作模式,也对其转行造成了一定的“阻碍”。有的人做记者,图的就是“自由”,相较于其他打工仔的朝九晚五,记者的工作时间和地点根据采访来定,不用刻意坐办公室。有采访的时候,交完稿子就可以自由安排行程,有时候约朋友喝喝咖啡,在中环看个展,能够在其他打工仔坐办公室的时候更透彻地了解这座城市。另一个“自由”是人员流动自由,做记者可以在短时间内接触各行各业、不同层次、不同人生经历的人。
入行后的第一次专访,我有幸采访了霍英东家族的霍家次子霍震寰,拟定采访提纲和锻炼粤语听力的过程中露怯又紧张,害怕自己在大人物面前出错。真正坐在他对面提问时,却发现见过世面的人有着极强的包容性,待人接物的“大家风范”也影响了我日后与人相处的模式。
两年下来,我很感谢记者这份工作让我能与各式各样的人物交流,第一时间参与香港发生的各种大事。比如在全球最大的会计师事务所访问高级顾问,听她讲讲港商内地建厂的法律小故事;和著名潮商在他的酒楼吃饭,听他讲讲“爱拼”的潮汕人在港发家立业的故事;还有虽然不愿回首但绝对载入史册的香港2019年,水深火热中作为新闻人的深刻感受……观人如观镜,一场交流像经历一次人生。
我对人类观察的好奇心和对新鲜事物的探索欲在这份职业里得到了巨大的满足,当然口味也变得越来越刁钻,对一些按部就班的日常和无聊的琐事显得有些不耐烦……
写这篇文章时感触颇多,还有很多角度想讲,当我把文章标题发给同行的姐姐,她发来这样的一段话:“做记者的过程中,我每天都能见识到不同的人、事、物,能够加深对这个世界的认识和了解。相较于其他职业,记者能够快速深入了解社会运作的多个方面,也同时锻炼了自己的人际交往能力、语言表达能力、逻辑思维能力和写作水平。”
虽然事多钱少,但这种软性的魅力,或许就是记者的独特之处吧。如果说,之后换什么工作、转哪一行,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看法,包括对工作的定义也各有不同。与其说找到什么样的工作,不如说,找到自己真正的热爱。毕竟人生苦短,多做点爱做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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