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修《生查子元夕》词中,有一句流传千古的名句,“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这首相思词,写去年与情人相会的甜蜜与今日不见情人的痛苦,明白如话,饶有韵味。
古诗中,最早描写青年男女约会的诗,应该是《邶风-静女》诗云: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
爱而不见,搔首踟蹰,
静女其变,饴我彤管。
彤管有炜,说怪女美。
自牧归荑,询美且异。
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
此诗所写,就是写青年男女约会的情景,正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而且以第一人称的视角展开,主人公是一位恋爱中的小伙子。
诗分别写了三个不同场景的约会画面:第一个镜头,是姑娘约“我”在城墙脚下相见,“我”到了,她却藏了起来,“我”遍寻不见,急得抓耳挠腮,东张西望,不知如何是好。你看,这姑娘哪里是什么“静女”,分明是个喜欢恶作剧的调皮鬼呢!
第二镜头写另外一次约会,姑娘别出心裁,送给“我”一枚“彤管”(红管的笔,据说是宫廷的女史专用)。这红色的彤管,那么亮泽而悦目,就像姑娘美丽的脸蛋一样令人陶醉!
第三个镜头写又一次约会,那时姑娘从郊外的牧场归来,送“我”一株新鲜的茅荑草,实在是好看又奇异!不过小伙子话锋一转,说:也不是这茅荑草本身多么好看,只因她是美人所赠,所以才显得分外美丽!如果说“爱屋及乌”,这就是了。
这诗的跳跃性很大,但基调和旋律是一致的,洋溢着欢快,俏皮,甜蜜的情感氛围。恋爱中的人常常充满童心,言语、行为无不富有童趣,静女的躲藏,“我”的“搔首踟蹰”,都是孩子气的行为,一种发自内心的天真烂漫的快乐,就在这样的下意识的行为中如花绽放了。
其实,这首诗让我觉得可爱的倒不是“静女”,而是这个沉浸在热恋中的小伙子。是谁说的,爱情会让女人智商下降?事实上,这个定理同样适用于男人。和所有坠人爱河的姑娘一样,男人在恋爱中也自有一份纯情、憨痴和忘我,你看,一个不起眼的小礼物,都能让这小伙子心花怒放,爱不释手。
这首诗犹如一面铜镜,这一面,照出的是“静女”的倩影,反过来,则是被静女深深吸引的一位“痴男”的面孔。
这首诗犹如一个美丽的童话,她的主角不是王子和公主,而是乡土社会平凡的少男少女。童话常常在王子和公主过上了幸福的生活时结尾,这首《静女》,却把我们的目光,永远定格在了这一对恋人的快乐约会中。
从今往后,岁月是否会改变最初的情感,柴米油盐的日子是否会给爱情的新月蒙上一层扫不去的阴翳呢?我们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们只是流连于这激动人心的一刻,并且相信,在投入爱的那些时刻,一个人是有福的,那一刻,连上帝都会嫉妒得闭上眼睛。
【后记】香港导演徐克的电影《倩女幽魂》里,有首插曲题为《十里平湖》作这篇小文的结尾也许正合适:
十里平湖霜满天,寸寸青丝愁华年。
对月形单望相互,只羡鸳鸯不羡仙。